狐鵺

【草木无情】阴阳师同人文

寂晚:

我是一株萤草，长在枫叶林的一棵大树旁。
被唤醒的那一刻，满心的欢喜还未来得及膨胀，我便又睡了过去。
只因浇灌我的妖力，不过是酒吞大人的一口忘忧酒而已。酒吞大人不愧是最强大的妖，他的一口酒便将我这小小一株萤草滋养成妖，予我血肉灵魂。
可便是这强大到足以蔑视天地的酒吞大人，心里却也有他化解不开的愁绪。
酒吞大人温柔的烟波，只属于红叶姐姐。
红叶姐姐是枫叶林的主人，也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。她冰冷的指尖抚过我时，我却总觉得温暖如春。自我有了意识以来，眼中所见心中所念，便只有红叶姐姐一人。
她便是我的亲人。
酒吞大人爱慕红叶姐姐，所以时时流连在枫叶林。
可红叶姐姐满心念着的，却是那个温柔的阴阳师。
安倍晴明。
我感激着那个阴阳师，是他将我移植在这枫叶林，令我可以与红叶姐姐相依为命，令我机缘巧合下省了百年修炼的枯燥时光。
我憎恨着那个阴阳师，若不是他，红叶姐姐也不会变作现在这阴郁可怖的样子。
那个阴阳师，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？
“阿萤，你还小，你不懂。有些人一旦出现在你的生命里，哪怕只是过去，也没有人可以取代。”彼时，红叶姐姐揽着幻化成人形的我，语气无比温柔。
她身上浓郁的腐朽的味道令我格外心酸。
我的红叶姐姐，她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。她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，是我唯一的亲人。

我想，我可以去求酒吞大人。求他，救救我的姐姐。他最强大的妖。
难得清醒的酒吞大人怔愣片刻，摸摸我的头，“阿萤，你总是这样天真。”
彼时，我根本不懂他眼中的黯然究竟为何。也是在许多年以后，在我见惯生死离别，在我有了自己难以忘怀的人之后，我才明白，何谓无可奈何，何谓甘之如饴。
再强大的妖力，也强大不过内心。
我第一次生出挫败之感，第一次有了不过一切想要强大起来保护自己在乎之人的决心。
我想到了一个人。
一个我平常格外讨厌的人。
茨木童子。
这个混蛋他总是追在酒吞大人身后，即使酒吞大人不愿理他，还是厚着脸皮称呼酒吞大人为挚友。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跟酒吞大人打一架。
可酒吞大人不愿应战，他便怪罪红叶姐姐迷醉了酒吞大人的英雄之心。
若不是酒吞大人再三警告，他大概已经将枫叶林一把火烧了。
啧啧，多么粗鲁残暴又不讲理的男人。
可为了红叶姐姐，我不得不去求他，他是除了酒吞大人外最强大的妖了，我的认知里。
我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，他斜着眼睛，揪着我的蒲公英，满脸不屑。
“汝要随吾修习能让汝强大起来的妖术？”
我不耐烦的偷偷翻了个白眼，“说妖话。”
明明是那么好看的一个人，怎么说起话来让人这般想要揍他？
他愣了愣，轻咳一声，“你要跟我学妖术？怎么学？举着你这棵萤草捶人，还是用你的小细腿踢人？”
真是越看越欠揍……
我强忍下心中的怒火，“请茨木大人教阿萤如何强大起来。”
“原来你叫阿萤。”他轻声道，沉吟片刻，他严肃起来，问我：“你为何要强大起来？你这样娇弱的女孩子，该是被人妥善保护起来的……”
我低下头，手腕上的红绳是临出门时红叶姐姐为我缠上的。她在这绳里倾注了部分妖力，危急时可保我平安。
“我想要保护我在乎的人，我想要帮红叶姐姐报仇。阿萤也是妖怪，阿萤也可以保护别人。”
气氛一时间沉寂下来。
良久良久，就在我以为我被拒绝了的时候，我听见茨木混蛋的声音响起。
“随汝之愿。”
第一次觉得，茨木混蛋也不是那么讨厌了……

跟着茨木大人的日子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捱。朝夕相处，整日里跟着他修炼，我倒也长进的快。现在的我再举起蒲公英，可没有人敢小觑。
只是，我又多了一番别的心事。
揪着萤草上的绒毛，我有些沮丧。茨木他昨天又受伤了，这个疯子，整日里就是什么弱肉强食，强者为尊，到处跟人家打架切磋。
都说了不要跟别的妖打架了，不知道人家会……会心疼么……
“阿萤怎么闷闷不乐的？”正想着，这讨厌鬼的声音又响起了。我赌气不想理他，将萤草盖在脸上，不说话。
有手掌落在头发上的感觉，“让阿萤担心了，是我不对。”
温柔的不像话的样子，却让我的心陡然一酸。
他知道我在担心他。他知道……心瞬间提了起来，他会不会也知道……
“阿萤，你还记得最初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吗？”
废话，我当然记得。只不过，我在乎的人里除了红叶姐姐和酒吞大人，又多了一个他而已。
“阿萤，那你如今这般样子，又是为了什么？”
为了什么？只有你不知我是为了什么。红叶姐姐担忧的眼神在我脑海中一遍遍滚过，她说，阿萤，姐姐真怕你重蹈覆辙。
“是阿萤给茨木大人造成困扰了么……”良久，我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哼哼唧唧响起。
阿萤你为何总是这般没用？
沉寂……我的心也慢慢沉寂下来……
是啊，这些日子的时光静好，我忘了，他是茨木大人，是比酒吞大人更冷酷强大的存在了……而我，不过是一株机缘巧合下得酒吞大人灌溉的萤草。
是他顶顶看不起的女人。
是个低等的小妖。
良久，我听见他声音，那样冷，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。
“萤草，你还是回枫叶林去吧。”

般若抬起我脸上盖着的枫叶时，我眼角的泪还未干。冬日的庭院里，寒风吹过，纵有结界，还是有些冷的。眼角有些疼。
“小丫头，你又躲在这里做什么？姑姑找你都快找疯了。”般若微凉的手指拂过我的眼角，未干的泪意被他带走。
我看了看自己身下树枝，是庭院里最高的那枝没错。撅撅嘴，“姑姑不是可以的么，怎么不上来找阿萤？”
“家里还有那么多小崽子要照顾，姑姑哪里忙的过来。”般若在我身边坐下，“我的小阿萤又难过了。”
我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，“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往事。”
般若定定地看着我，“不想笑就不要笑了，很难看。”
我一时语塞，不曾想过他这样不留情面。
“晴明大人把他们都带回来了，你不去见见？”般若勾住我手上的枫叶，问道。
想了想，“你便说我失忆了吧，从前的事都记不得了……”
“晴明大人不会帮你的。”
“不，他会的。”

我笃定他会的。
只因他捡到我的那一刻，是我此生最狼狈的时刻。
我也从未想过，有一天我会成为安倍晴明的式神，受他庇佑，心甘情愿。我也从未想过，红叶姐姐的堕落竟是有着那样的隐情。
引诱红叶姐姐堕落的是晴明大人，也不是晴明大人。那是晴明大人为了世界的稳固分离出来的另一个自己。
恶之汇。
我们叫他，黑晴明。
京都的阴界裂缝越来越多，连冥界的阎魔大人都惊动了，人类终日生活在恐慌之中，妖怪也面临着被吞噬的结局。晴明大人的小小庭院，竟成了唯一安全之所。
晴明大人四处寻找着这些妖怪，缔结契约将它们保护起来。
这样的晴明大人，我竟恨了他许久。
我以为，我们不会再重逢。毕竟他那样讨厌人类，尤其是阴阳师。可京都这样小，而他又是那样自负是保护弱者的强者，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。
天色越来越诡异，泛着妖艳的紫。
我衷心祈愿着，他们的联手，妖怪与阴阳师的联手，能够打倒黑晴明，保护这个世界。
“般若哥哥。”眼尖地瞥见了那个人的一幅衣角，“等晴明大人打倒了黑晴明，我们就走吧。”
般若愣了愣，笑的温柔，“好啊，阿萤想去哪里，我都陪你。”
我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，“般若哥哥去哪里，阿萤就去哪里。”
“好，都随你。”般若揽过我靠在他怀里。
我却快要忍不住泪水，眼睁睁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，无能为力。
“想哭就哭吧，他走了。”般若捂住我的眼睛，任由我的泪水在他掌心肆虐。

拉着般若的手落地的时候，我听见了红叶姐姐的声音。
“阿萤，好久不见。”
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去面对，只能傻傻的装作不记得的样子。我这个样子，落在红叶姐姐眼里，一定傻透了。
回过身，看见的竟是红叶姐姐温婉和煦的笑容，和酒吞大人宠溺幸福的样子。
红叶姐姐她，看开了么？
“阿萤，你不在，发生了好多事。”红叶姐姐上前拉我的手，熟悉的，冰冷的温度。
我却仿佛触电般猛地甩开。
心里好难过，不想去看红叶姐姐错愕的样子。红叶姐姐，请你原谅阿萤的任性。
“你们，也是晴明大人带回来的么？看起来很强大的样子，也需要晴明大人的保护么？”我歪着头，一派天真。
“阿萤你……”红叶姐姐指着我，说不出话来。
般若将我拉到身后，“阿萤被晴明大人带回来时，身受重伤。以前的很多事都不记得了，只知道自己叫阿萤。”
酒吞大人按下蠢蠢欲动的红叶姐姐，“原来阿萤便是晴明身边的那个怪力萝莉啊，沉迷输出的治愈系式神。师从茨木，也难怪你对输出如此执着……”
“阿萤才不是这样！”般若断然否定了酒吞大人，“阿萤她是最温柔的女孩子，总是努力想保护大家，即使她本身是这样柔弱。”
我不喜欢般若这样对待酒吞大人，即便他是为了袒护我，我依然不愿意。
这世界，我最最在乎的四个人。
给予我生命的晴明大人。
给予我灵魂的酒吞大人。
给予我温暖的红叶姐姐。
还有……他，教会我强大，教会我爱的。
我的茨木大人。
任何人，任何理由，哪怕我伤痕累累，也决不允许他们被伤害。
“般若，我们打一架吧，好久没切磋了，我有些手痒。”我把玩着萤草，甜腻腻地说着让般若都为之轻轻颤抖的话。
我对我的实力还是有些信心。
“改天，阿萤，改天我再陪你玩。晴明大人今天有事找你。”般若拉着我的手。
我们两个，落荒而逃。

我同般若的那一架，终究还是没有打成。
黑晴明来了。
这一天，终于还是来了。来得那样快，我还不曾好好看一看茨木，我还不曾依偎在红叶姐姐怀里。
阴冷的风卷席着一片片落叶猛烈的砸在结界上，弱小的妖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，强大的人站在晴明大人身边，望着那个可怕的敌人，视死如归。
我想起我想要变强大的初衷。
目光默默地扫过庭院里的每一个人。晴明大人，神乐大人，博源雅大人，八百比丘尼姐姐，红叶姐姐，酒吞大人，般若，姑姑，三尾姐姐……还有他……
不知不觉间，我在乎的人竟然已经有了这么许多。
捏紧手中枫叶的叶柄，我踏前一步，站在了茨木大人身边。
“退回去。”茨木大人咬着牙，轻声道。
他的声音依旧这样冷淡，却让我迷恋到欲罢不能。我终究还是这样没用，过往种种都已如云烟。若我此生将要终结于此，我也只想要在他身边。
摇摇头，我轻轻拉住茨木大人的衣袖。“阿萤要和你在一起。”
我定定地看着茨木大人欲言又止的样子，手上加了几分力道，丝毫不想退让。
终究他还是拗不过我，轻叹一声，将我往身后掩了掩，“躲在我身后，不要逞能。”
鼻翼间尽是他熟悉的味道，我点点头，笑给他看。
我想让他记住我现在的样子。

战况远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惨烈。
昔日充满着欢声笑语的庭院，此刻竟只听得大天狗翅膀裂空劈风之声，黑晴明放肆地狂笑让我的耳朵痛的不行。
茨木大人已经没有力气了，跪倒在地，却还是牢牢将我护在身后。酒吞大人拥着红叶姐姐，温柔地为她擦拭着唇角的鲜血。晴明大人拉着八百比丘尼的手，笑容温柔的一塌糊涂。
我也好累。可我还不能倒下。
“茨木大人，阿萤也可以保护你的。”拼着最后一丝力气，我站起来，挥动着枫叶，施展起治愈之光。
“嘿。”眼看着大家满血复活，我欣慰，腿一软便落在了茨木大人怀里。
“茨木大人，阿萤，爱你……”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，我笑笑，眼皮却越来越沉。
茨木大人，阿萤爱你。从在枫叶林第一次见到你，我便知道自己对你，跟对红叶姐姐和酒吞大人都不同。阿萤爱你，因你总是受伤，阿萤才特意修习了治愈之光。阿萤爱你，就像般若爱阿萤那样。般若是个好人，只是阿萤的心太小太小，只容得下一个茨木大人罢了。
“阿萤！阿萤！你醒醒！不要睡！”
茨木大人，不要难过，你这样，阿萤好难受。阿萤累了，好累好累，阿萤想做回那一株小小的萤草，活在枫叶林，无忧无虑。
都说草木无情，可阿萤这颗小草怎会如此难过？
茨木大人对不起，阿萤终究不能再陪伴你了。

“阿萤……”
是谁的啜泣声在我耳边低低响起。

又下雪了。

“惠比寿先生，求您救救她。”
“老朽无能为力。”
“求求您……”
“有个法子，或许可以一试。”
“我万死不辞！”
“这小姑娘本就是一株小草，草木嘛，总离不开他人的精心灌溉。你且以至纯的雪水将其灌溉，再以妖力维持，保小姑娘本体不死。千百年间，若机缘到了，小姑娘或许能回到你身边。”
“我可以！”
“这也只是个法子，可不可行尚是未知之数……”
“为了她，哪怕是只有一丝希望，哪怕要我妖力枯竭，哪怕沧海桑田，我也万死不辞！”
“既如此，你便试试吧……”

阿萤，这一次，换我来爱护你。